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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小時的冒險

        詳情待補,總之我到費城一天了。

  換美國SIM卡,所以手機無效,可以丟我或怎樣領新號碼打長途找我聊天喔!

leafun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

2008.06.10

  我真的有打算寫,但是連上四天,我的體力就被榨乾了。

  明天開始要連五的我,能順利活著嗎?

  所以我只寫了一句,只寫了一句,當然什麼都不沒展開,哇哈哈哈哈哈。

  有人說志在參加不在得獎......,但是我連作品都交不出去呀呀呀呀orz

  

snowlack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他在躲他。

石迅看著呆坐在自個兒床前的梅鳳殊,嘴角不悅的抿了抿,隨手將喝完的湯藥擱在床旁的小几上後,便定定的望著兀自發呆的梅鳳殊。

並不是說梅鳳殊就此躲他或不理會他,而是他倆之間的距離突然變得好遙遠,甚至連朋友的邊都快要搆不著。雖然梅鳳殊依舊會來為他送些湯藥及食物,也會來陪他嗑牙聊天,但那股瀰漫在兩人之間的親暱感卻不若以往,好似他倆只是個泛泛之交的陌生人。

更甚者,梅鳳殊來找他的時刻,多半不是坐在他房裡發呆,就是小心翼翼的你問我答,彷彿深怕自己說錯話好引他誤會似地,讓兩人之前的情勢更顯尷尬,也教石迅的脾氣開始毛躁起來。

「啊……你藥喝完了是嗎,那我拿出去。」回過神來的梅鳳殊伸手欲拿藥碗,卻遭石迅大掌擒住,梅鳳殊抬起訝異的眼看向石迅,但眸子裡閃過的一絲惶然卻只讓石迅心頭更火,憋了許久的話也不由得衝口而出。

「我前天所說的話真讓你如此困擾嗎!」

「啊……」梅鳳殊的嘴微張,發出個單音後又抿上,臉上又出現那抹彷彿神遊九重天般的神色。

「莫非是我會錯意,其實你對我並未有心,也並未有情,那天你之所以割下右手袍袖也純粹只是想耍弄我,看我笑話是嗎!」石迅猙獰的咬著牙,不敢相信自己滿腔熱情竟會換來一場笑話,只見他握著梅鳳殊的手更緊,周身迸發的氣勢像是要灼傷人般,濃烈的讓梅鳳殊渙散的雙眸逐漸集中,定定的凝望著石迅憤怒又帶著痛苦的臉。

「我沒打算看你笑話。」梅鳳殊看著石迅難得在自己面前發怒的臉,墨黑的眸裡閃過一絲動搖。
石迅張口欲言,但看著梅鳳殊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石迅選擇閉嘴忍耐,等著看他打算說些什麼。

「……為兄很感謝你的心意,在此之前,為兄只把你當作是家人,是朋友,之所以割袍斷袖,全是怕動到你的傷口,加重你的傷勢所致;我對你有心,但並非有情,為兄不清楚是哪裡誤導了你,所以這是我的錯,真是對不住。」看著石迅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梅鳳殊傷腦筋的搔搔頭,眼睛又開始四處游移了起來,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逃避,讓不敢置信的石迅一把抓住梅鳳殊的兩條臂膀,恨不得大力的搖晃他,好教他收回剛才說的話。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嗎?」石迅慘白著臉,心口一股鬱悶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連帶牽動他淤積體內的內傷,一股帶著血腥的甜味漸漸在他口中漫開。

他一生難得動情,一動情卻落得如此悲慘下場,這上天也對他未免太過殘忍,太過不公了!

「這……」梅鳳殊為難的看了石迅一眼,又緩緩移開,這其中的含意讓石迅明白了,石迅悲愴地低笑出聲,也讓他口中的腥甜再也積壓不下,隨著笑聲緩緩流出嘴角。

「呵呵,這真是我石迅一生中,最大的一場笑話,呵呵呵,對不住,讓梅兄你困擾了,呵呵呵呵……」石迅放開梅鳳殊,掩著臉低笑著,沒想到才短短兩天,自己竟然就對梅鳳殊傾盡了一生的情意,如今獲得此下場……叫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石迅邊笑邊咳,笑聲中帶著多少的痛楚只有他知道,而練武之人最忌心緒過度浮動,這場打擊讓石迅體內的氣血翻騰,五臟扭攪,唇角的血絲也愈流愈快,漸漸染紅了衣襟,也讓被石迅的笑聲訝地回過神來的梅鳳殊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怎麼在流血!」梅鳳殊欲上前察看石迅的傷勢,但卻叫石迅一把推開,彷彿連碰都不願讓他碰到。

「別碰我!如果不想再讓我誤會的話就別碰我!」石迅憤怒的低吼,搖搖欲墜的身子看起來彷彿因氣血攻心而導致走火入魔,但石迅不在乎,事已至此,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該死的,你這傢伙一定得這麼極端嗎!」見石迅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好脾氣的梅鳳殊也不禁動了氣,只見他一個箭步衝至石迅床前,揚指點了他周身大穴,先止住他紛亂的經脈繼續亂衝,再點了他睡穴,讓想揮開梅鳳殊的石迅不甘不願的閉上眼,沉入闃黑的夢鄉。

「你這武呆,被人拒絕有這麼難受嗎!非要搞到自己走火入魔,變成個廢人你才高興是不!」梅鳳殊氣得直跺腳,不敢相信這個頑固的傢伙竟然在他面前搞自殘,真是氣煞人哪!

梅鳳殊將昏迷的石迅擺弄好盤坐的姿勢,而後扒開他的上衣,露出他精壯結實的肌理和滿身的新舊傷痕,看得梅鳳殊更是礙眼,「你啊你,難不成就不會對自己好一點嗎?非要搞得滿身像是個破布娃娃才甘願,而我呢,就活該得為你治傷養病,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是嗎!」

梅鳳殊從內袋裡掏出幾枚金針,先快速的刺入石迅體內幾個大穴,疏通他淤塞的血脈,接著盤坐在石迅身後,徐徐調勻氣息,而後伸出雙掌,將源源不絕的溫暖內力輸進石迅的體內,為他調息和暢通經脈,即使這樣的舉動會讓自己少了些許功力,但梅鳳殊還是毫不猶豫的做了。

唉,就當自己欠他的囉!



唉……梅鳳殊發現自己嘆氣的次數愈來愈多了。

看著盤坐在床褟上調息的石迅,剛幫石迅運功療傷完的梅鳳殊不由得暗嘆口氣,然後翻身下褟,落坐在椅子上,邊嗑瓜子邊看石迅運功。

這兩天來,他每每替石迅運完功後,都會像這樣坐在一旁,邊嗑瓜子邊看石迅自個兒運功,美其名是陪伴,但其實是監督石迅有沒有按照他的指示調息療傷;因為他怕這個武呆又一時想不開,再吐次血給他看,那他可受不住。要知道,他梅鳳殊活了這麼多年頭,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當場氣血攻心,走火入魔,而他還真怕自個兒的醫術不濟,要是一個弄不好,讓石迅成了廢人,那可真對不住石迅的父母親了。

「在想些什麼?」運完功的石迅滿身大汗,熱氣在他周遭形成繚繞的煙霧,也讓屬於他的陽剛氣息瀰漫整個房內,讓梅鳳殊不自在的咳了咳,然後丟了張乾淨的帕子給他。

「快把身子擦擦,免得受涼了。」雖然這房裡很溫暖,但外頭畢竟是冰天雪地,要是沒注意的話可是會著涼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接過梅鳳殊丟來的帕子,石迅立刻將身子迅淨,然後套上衣衫,也讓梅鳳殊四處飄移的眼可以集中在石迅的脖子以下,而不會失了禮數。

「為兄的在想,好險為兄的醫術還到家,內力也尚稱充沛,手上的金針也沒有因為被你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而插錯穴道,不然的話,此刻的你早成廢人,不是武功盡失就是得終生癱瘓,那為兄的就得為你把屎把尿,照顧你一輩子,想想這怎麼算都划不來啊。」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石迅啐了聲,然後起身下床為自個兒倒了杯茶,茶水已涼,看來像是已擱了好一陣子了。

「你放心,這事兒不會再有第二次,我可以保證。」石迅低頭啜飲著早已涼掉的茶,神情鎮定,不似兩天前那副為情衝動到不顧一切的模樣。

「最好是,為兄的膽子很小,禁不起嚇,要是你再來一次,我一定會先治好你,然後再廢了你武功,省得你沒事就在我面前搞什麼走火入魔的蠢事。」梅鳳殊嘟嘟嚷嚷地抱怨著,清俊的臉龐看得出來消瘦幾分,連眼窩下都出現凹陷的陰影,看得出他的確被嚇得不輕。

「要是真有那種時刻,不用你來治我,我也會自慚的自斷經脈而死,讓你連救我都來不及。」石迅邊笑邊吐出讓梅鳳殊為之毛骨聳然的話,神情自若的彷彿在聊今天的天氣是晴還是陰,一點都不像在聊與自個兒生命息息相關的大事。

「……我還是現在就廢了你武功好了。」梅鳳殊皺著眉頭看著石迅,不懂他怎麼可以將這種事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像是一點也不重要般。

「我只是在說笑,別當真。」石迅看著梅鳳殊皺著的眉頭,嘴上的笑意更深,像是很高興他會將自己的性命安危放進心裡。

「你最好是在說笑,我救了你,就是希望你能珍惜自個兒的性命,別再讓為兄的操心,要是你仍不打算珍惜,那不如讓我廢了你,省的我還得為你操煩,平白白了頭髮。」梅鳳殊正色的告誡著石迅,不知為何,他嘴上的笑意讓他看了很礙眼,像這種話題就該正經一點的說,而不是像這樣吊兒郎當的。

「我很認真,也沒在說笑,你放心,絕不會有第二次的。」看著梅鳳殊消瘦的臉龐,石迅心中情意微動;猶記得當自己從昏迷中睜開眼,看到的,正是梅鳳殊關懷又擔心的蒼白神情,當確定自個兒已經沒事時,梅鳳殊當場暈了過去,事後才知道,梅鳳殊為了救已經走火入魔的自己,整整運功療傷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粒米未食,待看到他睜開眼後才放心的暈了過去。他對自己的這份心,他石迅記下了,所以他絕不會再做出如此殘害自己的行為,因為他不想再看到梅鳳殊那蒼白的臉龐,所以,即使要壓抑自己的心意,他也會咬牙挺住,不再讓他為自個兒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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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悟到自己對梅鳳殊也有意的念頭來得又急又快,讓石迅幾乎以為這是天經地義,一直存在他骨血裡的事實,可明明自己才剛發現梅鳳殊對自己的心意,卻又為何如此輕易接受,連一絲掙扎也沒有?莫非日久生情這句話,也適用於兩個大男人?

正當石迅仔細思考起這個問題時,房間的門吱呀一聲的打開來,石迅抬眼一瞧,只見梅鳳殊端著碗藥湯,小心翼翼的步入房內,他瞧見石迅已經起身坐在床上,先是愣了下,然後拉張椅子坐在他的床榻旁。

「你醒的真快,不過既然你醒了,這碗藥湯就趕緊趁熱喝了吧,不然涼了會更苦的。」梅鳳殊討好的朝石迅涎笑著,畢竟昨兒個自己才用麻沸散放倒了他,而石迅這傢伙又偏愛記恨,要是他拿這當藉口,又要強迫自己和他比試一場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這藥是你煎的?」石迅充滿深意的眼,直勾勾的看著梅鳳殊臉上沾著的黑炭。

「不,這是我剛拜託小凳子……」

「別裝了,炭都沾到臉上了」石迅伸手抹去梅鳳殊臉上的炭灰,臉上的笑意溫柔醉人,溫柔到讓梅鳳殊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不懂他這般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又是為何。

「臉上有炭?」梅鳳殊呆呆的看著石迅,又看向他姆指上的炭灰……啊,這大概是他去灶房察看藥盅的火候時所沾到的。

梅鳳殊抬手欲用袖子抹臉,但觸及臉頰的不是布帛,而是柔軟的肌膚,他呆呆的看了看自己光裸的右手臂膀,這才想起右手的袖子早讓自己給割了。

石迅的目光也隨著梅鳳殊一塊望向他的右手,那白皙的肌膚上冒著因寒冷而粒粒浮起的疙瘩,想必是他為了替自己煎藥,連衣服也沒來不及換,才會讓他自己受了寒。

「藥給我。」石迅搶過梅鳳殊手裡的藥碗,咕嚕地大口喝下,那苦極了的藥汁在他的心裡泛起了甜意,甜得他不禁揚起了嘴角。

看著石迅臉上的笑意,梅鳳殊不禁懷疑起自己剛才抓的藥材裡是不是誤將黃連當成甘草,還是小凳子在煎藥時偷丟了把糖進去,才會讓石迅嚐不到苦味,還笑得和嚐到了蜜一樣。

愈想愈困惑,梅鳳殊接過石迅喝完的藥碗,舔了舔藥碗的邊緣,看是不是自己真放錯了藥材,結果才伸出的舌尖一沾到碗裡藥汁,那股苦到幾乎讓舌尖麻痺的藥味立刻讓梅鳳殊後悔到差點噴淚。

嗚!好苦!原來小凳子沒有偷放糖,自己也沒抓錯藥,而是石迅的舌頭壞掉了,才會錯把苦當甜,喝的這般津津有味。

看著梅鳳殊因舔了藥汁,而苦到皺起眉頭的模樣,石迅訝異的眉眼逐漸放柔了起來。沒想到梅鳳殊竟不畏苦,肯親身為他嚐藥,這番心意他石迅收下了!他從沒想到這世間竟然有人肯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那麼,世俗的觀念算什麼,他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他們一同生活在這幽靜的梅嶺峰上,何必在乎世俗的道德呢,他們只要有彼此就夠了!

看著石迅突然變得熾熱的目光,梅鳳殊不禁下意識搓揉著光裸的右臂,因為小凳子怕他又毀了另一件衣服,所以不准他更換,說他如果要再割袖子的話,就割對稱點,把左手的袖子也割掉,這樣他就不用補衣服,直接把儒衫改成無袖的罩衫即可,省得多費功夫。

可是,現在外頭在下雪耶,這麼冷的天,僕人還讓主子這樣受凍……好像不太對吧?

但他又不敢反抗小凳子,因為要是小凳子真生氣的話,那往後就沒人肯為他補衣煮飯,灑掃兼清理茅廁了。

唉,梅鳳殊深深嘆了口氣,雙肩可憐的垂了下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真沒用,什麼都得倚靠小凳子,洗衣要找小凳子,煮飯要找小凳子,下山採買也要找小凳子,要幹什麼做什麼都得要找小凳子!誰叫這小凳子實在太能幹,能幹到自己都被他給慣壞,養成了廢人啦。果然古聖先賢說得好,百無一用是書生,所以,他這個小儒生沒用是正常的,因為有小凳子就夠了。

「怎麼了,嘆什麼大氣?」石迅關懷的想起身為梅鳳殊披件衣裳,但胸口的疼痛又讓他坐回床上,額角也泌出冷汗。

「哎哎哎,別起身呀!我好不容易才幫你包紮好,你傷得這麼重,那刀再深一些些就能傷及肺腑,你還硬挺著身子扛那些重物上山,存心是讓為兄的過意不去啊!」將手裡的藥碗放至小几上後,梅鳳殊趕緊阻止欲起身下床的石迅,這傢伙傷得這般重,起碼有三五天得躺在床上休養呢。

「你不需要在意,這是我自願的,比起身上這些小傷,我反倒怕你餓死在這荒山野嶺裡,這樣我就永遠都贏不了你了。」

「還想再打?嘖!早知道我藥就下重一點,讓你連床都下不了。」梅鳳殊嘴裡咕噥著,但這咕噥聲實在太大,讓靠坐在床頭的石迅不禁揚起了眉,

「我就覺得這傷疼得古怪,敢情你真動了手腳?」

梅鳳殊斜睨了石迅一眼,那模樣看石迅眼中,似瞋又似怪,像極了小女兒撒嬌嗔怪的表情,讓石迅心中一動,差點伸出手去撫上梅鳳殊那白淨的臉兒。

「是啊,我是動了手腳,也不想想你身上傷的多重,外傷內傷兼有之,我只好先運氣推拿,將體內氣瘀之處推散,再施之膏藥,而你身上那些破口,我在敷料上添了生肌的藥草,這樣能讓你的傷好的快些,只不過唯一的壞處就是疼了些,但兩相比較之下,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我藥下得重些才對。」

「所以連藥都特別苦?」他還以為那苦到麻舌的藥是他特意整他用的。

「是呀,濃縮的嘛,良藥一定苦口,濃縮的自然就更苦了些。」那些藥裡可是添加了許多外人求也求不到的仙草靈藥,反正梅嶺峰上多的是,他也就不吝於使用了。

「你對我真是有心。」石迅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緊握著的袖子,梅鳳殊大概還沒發現他的袖子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知自己已經發現他的情意,而這番情深意重,他石迅確實的接受到了,所以,他下了決定。

「那是當然的,誰叫……」誰叫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故人,也是唯二的家人啊,但梅鳳殊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打斷了。

「匕首給我。」

「啊?」還要打呀?虧自己好心照料,難不成這傢伙真是武呆一個?

看到梅鳳殊訝異大張的眼和嘴,石迅笑了,「我沒要和你比試,先把匕首給我。」

最好是真的別再來了,梅鳳殊在心裡嘟嚷著,但還是將小几上的匕首交給了石迅。

石迅接過匕首,默默的思考了會兒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而後,他拿出右手緊握的袖子,誠摯的看著當場呆住的梅鳳殊,緩緩說道:「梅兄,今日你為我斷袖,這份情感我絕不或忘,而我石迅也在此對天地立誓,從今爾後,我手上的刀刃絕不朝向你,今生今世,石迅的身邊將只有梅鳳殊一人,你給我多少情感,我就回以多少熱情,絕不背棄。」石迅當著張口結舌的梅鳳殊面前,堅決的拿起匕首。

「石迅心意,無以為證,今以斷刀表明心意,如有背離,願遭天打雷劈,受盡烈火之苦,望天地共證。」

石迅曲指朝刀面一彈,鏘的一聲,鋒利的匕首應聲而斷,讓呆住的梅鳳殊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這這……」誤會啊!誰來告訴這個笨到無可救藥的呆子這只是個誤會啊!是誤會啊啊啊啊……

「鳳殊,你對我的情深意重,我無以為報,但求今生不離不棄,世俗的觀念我也不看在眼底,待我傷好,下山處理完一些事物後,我就會待在你身邊,永不離開。」表明心意後,石迅也不再和梅鳳殊稱兄道弟,而是直接喚起姓名,增添了兩人之間的親密感。

「我我我……」欲哭無淚的梅鳳殊只能點點頭,硬從口中擠出幾句話:「我去端碗肉粥來給你吃,你好好休息!」說完便搶走石迅手上的刀柄和斷刃,飛也似地逃離了房間,讓石迅呆了會兒笑出聲來。

「沒想到鳳殊也會如此害羞,我還以為他只是個書呆子呢。」

石迅躺回床上,一股從未有過的寬心舒適感頓時漾滿周身,這才讓石迅驚覺到,原來自己早已將心繫在梅鳳殊身上,而今天一番告白總算是解下他心頭重擔;從此刻起,他的心將有了歸宿,不再漂流,不再無依,而這輩子,他將和梅鳳殊繫在一塊,即使沒有子嗣相伴,但有彼此便已足夠,便已足夠了啊……石迅含著笑,才閉上眼就墜入夢鄉,香甜睡去。


「開……開什麼玩笑……」一出廂房,梅鳳殊立刻跌坐在地,望著手裡的斷刀不住低聲碎碎念著。

「上天是給我開了什麼大玩笑啊,我只當他是親人,只當他是朋友啊!從來沒想過要當情人啊,我也沒打算要一個大男人當情人啊!」就算他沒打算娶妻,但也不想要一塊石頭當伴侶呀!那麼那個傢伙是在誤會些什麼?難不成,就因為他割了隻袖子,就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所以這一切……就只為了一隻袖子?

天啊!地啊!梅鳳殊捶胸頓足,只差沒滿地打滾。

他怎麼這麼蠢,怎麼這麼笨啊!早知如此,踹也要把那顆笨石頭給踹下床,就算傷口裂了,骨頭斷了,他也該把自己的袖子給抽回來,沒事好心割什麼袖啊他,白痴啊!

那現在該怎麼辦?丟下那顆笨石頭逃跑嗎?

不,不行,那顆石頭可是很守信用的,要是他逃跑,他一定會追著他,直到找著他為止,那樣太痛苦了,他可不想一輩子都在逃難;再說,他都已經逃到這座梅嶺峰上來了,還能逃去哪兒呢?

況且,他的耳裡還環繞著適才石迅立下的誓言,不離不棄這句話……很重、很重啊,重到他的步伐根本邁不出去,根本無法逃離啊。

古聖先賢曾經說過,人的語言是有重量的,不到必要,千萬別輕易發誓,不然就得一輩子扛著這個重量直到老死。以前他對這句話只是理解了半分,現在,他懂了,因為石迅的誓言壓得他好重好重,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彷彿給他拷上了枷鎖,一輩子都得拷在那顆石頭的身邊了。

那麼,他現在該怎麼辦?

梅鳳殊癱坐在地上看著那柄斷刀,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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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石迅的困惑並沒有維持太久,雪地裡傳來的兵器交擊聲很快就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當他發現箭羽不再如初時一般如雨落下後,他立刻抓起了放在一旁的扁擔就要衝出去。不管剛才那個書呆子說什麼,一人難敵四拳,這麼多的盜匪不是他一個人就可以應付的,他得出去幫忙才行。

但石迅很快的了解到,自己剛才的顧慮都是不必要的。

他的眼膠著在外袍未繫的梅鳳殊上,只見他衣袂翩翩,一個翻身,一個躍起,飛舞的白色外袍就像花瓣一般優雅地在他身上翻飛著,彷彿天仙下凡,彷彿武神降世,就這樣牢牢佔據他的眼,讓他連眨眼都忘了。

梅鳳殊抽出未繫的腰帶,以氣化勁,讓濡濕的腰帶化成了堅硬的利刃,先是打落了不斷射下的箭雨,接著他長髮一甩,髮尾滴下的水珠頓時凝成了冰珠,疾射向竹籬外準備闖入的盜賊,只聽得哎呀數聲,雪地上立時多了四五個有著血窟窿的屍體;但這還不夠,為免再次遭惹麻煩的梅鳳殊足尖一點,靈巧的身形頓時躍上空中,然後落在大批盜賊的中間,笑意吟吟的開口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古聖先賢的話我們要聽,因為那些個全都是人生的教訓,不聽的話會受報應的。」話語一落,梅鳳殊手上的腰帶立時化做長鞭,掃向眾人,只見那腰帶軟如鞭,疾如風,利如刃,所到之處全濺起血沫,讓潔白的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二十餘名的盜賊全數殲滅,一個不留,梅鳳殊沒留下任何活口,甚至連讓人哀求饒命的機會都沒;見血封喉,斬立決,省得還要浪費自己耳朵去聽那些哭求聲,因為他知道,任何時候的心軟,都會帶來日後無窮盡的困擾。所以既然要殺,就要殺個徹底,不然就別殺,這就是梅鳳殊的原則,他可是很聽古聖先賢的話的。

「你……」石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儘管知道自己抓著扁擔站在雪地裡的模樣有點蠢,但他還是無法移動分毫,因為眼前的景像實在太過驚人了!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會武!」

他還以為梅鳳殊只是一個平凡的窮酸小儒生,所以在危急存亡的關頭,自己才會一心只想護著他,寧願失去性命,也要保住這傢伙的一條小命,好償還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可沒想到……自己反倒又給他救了啊。

「我沒說不會呀,再說,你根本就沒問過我。」梅鳳殊眨巴著眼,看起來好生無辜,可是剛瞧過他大展身手的石迅並沒有被梅鳳殊的無辜貌給唬住,只見他皺著眉峰,臉色臭得跟塊石頭一樣。

「這不是問不問的問題吧,如果你會武,幹嘛還需要我雞婆!柴你可以自己劈,水你可以自個扛,有匪人上門時你可以自己擋,那還要我做啥!你……你……你在做什麼?」石迅的數落聲再次腰折,因為他看到梅鳳殊突然蹲下身來,雙手耙抓著地面,像是在找尋著什麼。

「石迅啊……」

「啊?」不懂梅鳳殊口中那抹帶點渴求又帶點垂涎的語氣從何而來,石迅只能呆呆的看著梅鳳殊徐徐轉過身,手中捧著一大把白淨的雪,眨巴眨巴的望著他。

「你想,這雪有沒有女兒紅的滋味呢?」

呵呵呵,石迅低聲笑著,每每想到五年前的那個場景,他都會忍不住低笑出聲,因為他從來沒想到有人能嗜酒如此,連倒在雪地裡的都不放過;不過當時的自己可是氣炸了,只差沒把地上的雪全鏟到溫泉裡融了,好發發心頭的悶氣。

不過,當他把地上的屍體全丟到後山給草草掩埋了後,他還是看不下梅鳳殊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只好幫他將那塊沾了酒的雪給挖起,融化再過濾後,換來了梅鳳殊感激涕臨的笑和小心翼翼捧著的珍惜。
他是不知道那片融掉的雪到底好不好喝,抑或是真的有著女兒紅那珍饈般的美味,但梅鳳殊珍惜的神情讓他感到滿足且愉悅,所以他讓小凳子弄了下酒的小菜,自己以茶代酒的和他喝了一晚,只為了貪看他小口小口啜飲的神情和恍惚微醺的微笑。

隔年春天,他離開了梅嶺峰,立誓要精進自身武學,但他每年都會回到梅嶺峰上,逼迫不情不願的梅鳳殊和他比武切磋,好了解自身武學到底還離他多遠。因為他想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想在危難時可以出手相助,他想讓梅鳳殊看到自己的成長,他想成為能讓梅鳳殊安心倚靠的堅實臂膀,所以他絕不退縮,也不認輸,一定要贏過梅鳳殊才行!

石迅猛地坐起,全身上下竄過的劇烈疼痛讓他臉色微白,十指不禁扭緊了褥被。石迅皺著眉,咬牙忍住那一波波湧上的痛,包紮好的傷口竟會比沒包紮時還要痛上數倍,叫他真要懷疑梅鳳殊是在他的藥裡下了什麼,好故意整他。

待疼痛稍緩,石迅翻開被褥,不意外看到自己全身裹滿了藥膏和紗布,但就連他的小姆指也要慎重其事地包成饅頭樣,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點,明明只是扭到了而已啊。

本欲翻身下床的石迅突然看到了塊奇怪的布,和藏青色的床單不同,這塊布帶白,上頭還沾了紅紅綠綠的血和藥膏,但那質地卻又不像巾帕,反倒像是……衣袖?

石迅拿起那塊布料左右察看著,然後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這……是袖子?梅鳳殊為他割袖?為什麼?

一大堆的問號在石迅的腦子裡轉來轉去,轉得他差點暈了起來。

不不不,他不敢相信,但事實偏又在他的面前,但梅鳳殊豈會不知斷袖的含義,就連他這武人都懂得了,那個窮酸小儒生怎會不知!除非……一抹震驚與了然閃過石迅的眼。

是嗎?原來那傢伙一直對自己有情意囉?那些對自己的包容與微笑,都是源自於內心真實的情感囉!所以明明有高深武學的梅鳳殊才會對他屢屢退讓,不拿出真本事,所以那年他才會在雪地裡救了自己,之後的每一年都用溫暖的笑容歡迎他來訪,並細心的為他診治傷勢;就是因為自己也感受到了這份深切的情意,所以他才會每到入秋就開始盼著下雪,一有寒意就急著採買糧食,一下雪就踏上往梅嶺峰的路,原來……自己早已察覺到,並開始回應了嗎?

annromanc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這裡是……」梅鳳殊一離開房間,躲在床上的石迅也跟著悠悠轉醒,他盯著床頂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著了梅鳳殊的道兒,讓他下了藥,迷暈了自己。

而這是第幾次了?

石迅皺了皺眉,不懂一向在外頭小心謹慎,時時提防再提防的自己,為何每每教梅鳳殊如此輕易弄暈,一次也學不成教訓呢?是對他太過放心了嗎?

一股藥香竄進鼻間,石迅抬手摸摸自己的胸膛,果然,光裸的胸膛上裹著層層紗布,難捱的刺痛變得和緩,就連滿身的痠痛也彷彿舒展了開來,不再令他全身緊繃難受;石迅理解的扯開唇,雖然梅鳳殊不願讓人知道他懂醫,也不願懸壺濟世,但他的醫術卻宛若華陀再世,好得驚人,如果再佐以他那身好功夫,怕不早在江湖裡闖出番名號,連自個兒都得靠邊站才成。

五年前,他還是一個心浮氣躁的小伙子,仗著一身好武藝,四處找人挑釁鬥毆,結果,遭人在梅嶺峰下埋伏,給打了個半死;要不是正好遇到帶著小凳子下山採買的梅鳳殊,兩人使盡吃奶力氣,將他死拖活拖的給拖回山上救治,不然,現在的他教早曝屍荒野,成了野狗的食物。

待他休養了一個月,身體恢復的差不多後,為報答恩情,整整一個冬天他都負責起下山採買食物的工作。因為那時的小凳子才十歲,無法獨自一人下山,梅鳳殊又懶得可以,如果自己不擔起這個任務,恐怕一年過去,這梅嶺峰上只會多出三具屍體,等不到下一個春天了。

就在一次下山採買時,他給人盯上,大批的強盜就跟著他的背後,悄悄地摸上了以險峻著名的梅嶺峰;也就是那晚,他親眼見識到了梅鳳殊驚人的身手……


「我回來了!」頭戴斗笠,身披皮裘,背上還扛了個大竹擔的石迅,吱呀一聲地推開了圍籬上的小門,滿身霜雪讓耐不住冷的他凍得直打哆嗦,恨不得趕緊卸下身上重擔,跳進後院裡挖的熱泉去解解寒;要不是自己欠了這屋子的主人一個救命的大恩情,這種時節裡叫他出門,打死都不肯的。

「哎呀呀,你回來啦!酒呢?」一聽到聲音,彷彿等待許久的梅鳳殊立刻從後院奔了出來,一身中衣,外袍未繫,頭髮濕得可以擰出水,全身還冒著熱騰騰的水蒸氣,一看就知道這傢伙剛才正在後院沐浴泡澡,是貪他帶回的酒才會奔出來的。

「在這。」一撩外袍,石迅腰間掛著的幾個酒壺立刻讓梅鳳殊興奮的咧開嘴,笑得彷彿看到糖的孩子。

「老板說為了感謝你常光顧他的酒舖,他特地留了壺女兒紅給你,沒讓人在喜宴上喝光它。」石迅解下腰間的酒壺,葫蘆狀的酒壺上用紅紙貼了個大大的喜字,煞是喜氣。

「唷,酒舖老板嫁女兒啦?真虧他有心,讓遠在山上的我也能沾沾喜氣,那麼我也得帶樣禮物去祝賀他才行,不過要挑什麼好呢……」雖然嘴上如此說,但梅鳳殊貪婪的眼卻直盯著石迅手上的小葫蘆,彷彿恨不得馬上撲過去嚐一口般。

要知道,這壺女兒紅可是酒舖老板從他妻子生下女兒出生那年起開始發酵釀製,一直釀到他寶貝女兒出嫁時才會開封;所以自從聽聞酒舖老板有著這麼一批精釀好酒時,梅鳳殊就一直眼巴巴地盼著他嫁女兒,現在終於給他等到了,皇天果真不負苦心人呀!哇哈哈哈!

「送什麼禮,包點錢就成了。」

石迅不懂梅鳳殊眼中的貪婪為何,只當他是貪酒,他抖抖身上的雪,將肩上的竹擔卸下放至長廊上後,拿起酒壺就要遞給梅鳳殊,就在這時,羽翎破空的尖嘯聲響突然傳來,石迅偏頭一閃,險險閃過朝他射來的羽箭,但他手上的酒壺就沒這麼好命了;只聽得篤地一聲,整個葫蘆頓時被人射破個洞,再咔喳一聲地脆裂成兩半,霎那間,珍貴的酒液如清泉般潑灑而出,讓梅鳳殊的男兒淚也差點跟著流下。

「我……我的女兒紅……」梅鳳殊顫抖的手髮指地指著拉他滾地逃命的石迅,不敢相信原本幾可到手的珍釀竟然因他而全數潑灑至雪地裡,連一滴都救不回來。

嗚嗚……要不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拉著他滾地逃命,不然自己至少可以救回一小口的呀!

「都什麼時候了還貪杯!沒看到有人想打家劫舍嗎!」躲在長廊柱子後的石迅將梅鳳殊緊摟胸前,好避開一波波的箭雨,好在這些盜賊沒用火攻,不然他們兩個恐怕就躲不了了。

「發生什麼事……呀!」從茅廁裡探出頭來的小凳子,一開門就一枝箭釘在他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嚇得他趕緊又關上門,在裡頭哇哇大叫著。

「別出來,躲好!」石迅大吼著,現下的他頂多只能保住懷中的梅鳳殊,對於另一頭的小凳子可是鞭長不及,想過都過不去,只能要他自個兒保命了。

「我的女兒紅……」梅鳳殊失魂落魄的癱在石迅懷裡,絲毫不管外頭箭如雨下的情勢,只是一眛的為自己錯失的好酒哀悼。

「別嚷了,要是給人殺了,別說女兒紅,連一口水酒都沒了!」石迅咬牙怒斥著梅鳳殊;這個酒癡,都什麼時候了還光想著酒,要是連命都沒了,那還要酒做啥呀!

「你還有酒!?」梅鳳殊哀傷的眼兒頓時又睜大了起來,只見他仰著下巴,眼巴巴的看著石迅,「是女兒紅嗎?」

「不是,女兒紅就那一壺,但我還買了兩壺水酒,免得你不夠喝。」

「在哪在哪?在你身上嗎?」梅鳳殊興奮地在石迅身上及腰間亂摸著,惹得石迅臉色赧紅,不得不抓住那雙不安份的手。

「不在我身上,在竹擔裡。」石迅用下巴指了指,那竹擔裡有米有麵,還有魚肉,應該暫時能保酒壺的安全,但那也只是暫時,而不是永遠。

「你先躲在這兒藏好,我來出去應付外頭那些匪人,要是見我抵擋不住,記住,用盡你吃奶的力氣逃跑,千萬別回頭,知道嗎!」

「你要去對付那些盜賊?為了我的酒?」梅鳳殊一臉迷糊的看著石迅,但那迷糊的模樣卻只換來了石迅咬牙切齒的回答。

「酒算什麼!我是為了你!」忍住將梅鳳殊大力搖晃的衝動,石迅僅僅只是在他耳邊低聲咆哮著。

「你這個窮酸小儒生又不懂武,遇到這麼多匪人上門來,除了逃命還能做啥!我懂武,起碼還能應付些時候,就算得要拿我的性命來換你一條生路,那也是值得的,你懂嗎!如果懂了就快些躲好,我……」石迅再也咆哮不下去,因為他瞪大的雙眼竟然看到梅鳳殊從他緊錮的懷裡輕易掙脫,然後笑意吟吟的站在箭雨裡低頭望著他。

「你這番話可是比醇酒還醉人呢,那麼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梅鳳殊右手一翻,朝他射來的箭雨硬生生被他袖裡蘊藏的內力給緊緊纏住,再順著內勁,以更強大的勁道反射回去,只聽得哎呀數聲,三條人影頓時摔落樹下。

「你……」石迅張口結舌,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麼。

「記住你剛才說的話。」梅鳳殊露齒一笑,一個翻身就躍了出去,徒留下一臉困惑呆然的石迅。

剛才說的話……他剛才說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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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一向平靜,白天依然,頂多偶爾摻雜些風雪拂過窗紙的聲音,但仍不至於吵到房內安睡的人兒,至少,還吵不醒被麻沸散迷暈的人。

「唔……什麼時候了?」梅鳳殊揉揉眼,被窗外雪地所反射的陽光給擾醒,他昨兒個又是縫針又是上藥的,弄到三更天才上床歇息,照外頭這麼熾亮的陽光看來,怕已近午了。

梅鳳殊轉頭看向仍陷夢鄉的石迅,見他臉色泛紅,氣息平穩,要不是身上有那些個青青紫紫的藥膏再配上白慘慘的紗布和血漬,仍誰都不會相信這個在床上睡的酣甜的傢伙會是個傷患吧,而且,還是個傷得不輕的病患兼傷患。

「左肋骨折,肺氣淤積,長期勞累而傷於脾胃,腕節挫傷,小指扭折,兼之背部有疾,右大腿受傷化膿,遭人投擲的暗器末端甚至殘留體內未取,再加上你胸前長約二十公分的刀傷,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結了仇家或才和人打完一場就上來找我了。」梅鳳殊邊數落著石迅身上的傷勢邊搖頭,不懂才短短五年間,他怎會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是吃飽太閒,真成了不畏傷痛的武呆了嗎?

「就算再怎麼愛找人比鬥,也該想想自己不是啥鐵打的身子,你有血,也有肉,血會流,肉會痛,體內臟腑易損,骨骼易脆,再照這樣下去,你不短命也會早夭,又哪來的練武強身,長命百歲啊……」

梅鳳殊愈想愈不痛快,每次這傢伙都會帶上一身傷來找他,可明明受了傷卻又緊咬牙根不講,死憋到最後,讓他這個外人看了都難受兼手癢,害他只好從一開始的點穴,到灌醉,再不就夜裡吹些迷煙入房,等他昏睡不醒了再替他救治,再照這樣下去,他不累,自己都要累死啦!

不想還好,愈想愈不甘願,梅鳳殊坐起身,洩忿似地怒拍著石迅寬厚的胸膛,也不管他是否身上還帶著傷,先發發火再說。「真是的,真是的,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多少,所以弄得這輩子得這樣做牛做馬的還?我前半生勞心又勞力,好不容易才喘口氣,後半生打算歸隱退休又遇到你,我是造了哪門子的孽呀,欠你的啊!」

再拍了幾下洩洩氣後,梅鳳殊翻身欲起,正準備下床之際,一陣壓迫感從右袖傳來,他低頭一看,原來袖子的一半被石迅壓在身下,梅鳳殊試著抽出,但袖子被壓得死緊,弄得他動彈不得,下不了床。

「這下可好,你這是存心叫為兄的下不了床嗎?好險咱們這兒地處偏靜,不會人多嘴雜,要不給人瞧見,還以為我倆有龍陽之癖,到時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梅鳳殊一邊碎碎念,一邊繼續試著將袖子抽出,就這樣拉扯了十數次,弄得他氣喘噓噓,卻無可奈何。

唉,看來除非硬給他翻個身,才有辦法將袖子抽出,但……昨兒個好不容易才固定好的傷勢和斷骨,這一翻身下來,恐成白費,根本就動不得呀!

「可惡!你這武呆真是吃定我了,不論清醒還是睡著都巴著我不放,難不成非要逼得我一再退讓才肯甘願嗎?」梅鳳殊一把抓過床邊小几上的匕首,這把匕首正是昨兒個石迅拿來切肉,再被他用來割布包紮用的神兵利器;只是此刻,冰冷的刀身映在梅鳳殊墨黑的眸子裡,像是閃著寒冽的光,讓他儒生樣的溫和容貌添了抹嚴峻。

「罷了,罷了,就真當是我欠你的好了。」

手起刀落,只聽得嘶的一聲,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布帛,沒有見血,卻露出了梅鳳殊白皙的肌理和瘦弱的臂膀,青色的筋脈微浮在沒有幾兩肉的肌膚底下,看起來還真像是個時常餓肚皮的窮酸小儒生。

「唉,待會兒一定又要讓小凳子給唸臭頭了。」梅鳳殊隨手將劃破自個兒衣袖的匕首拋至桌上,然後背著手踱出門外,嘴巴依舊不停碎碎念著:

「還以為這次可以拯救件衣服,讓它少幾個補丁,沒想到這次反倒虧大了,連袖子都給割了,真是……真是……哈啾!」梅鳳殊搓了搓光裸的手臂,雖然外頭冬日的陽光正熾,但並不代表不冷啊!

「可惡,這筆帳要算到他頭上才行,下次一定要讓他多帶幾壺酒,不然……」

「啊!公子!您的衣服?」

死了,還來不及換件衣服就給小凳子撞見了。

「沒沒沒,你什麼都沒瞧見,一切都是你眼花了。」梅鳳殊遮遮掩掩的穿過長廊,準備逃離小凳子的嘮叨攻擊。

「什麼沒瞧見!你右手明明就少了片袖子!」小凳子尖聲嚷嚷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從哪裡生塊布來補這麼大片的袖子呀?

「什麼袖子?沒有的事,一定是你閃了眼,看錯了。」梅鳳殊繼續低頭快步走著,加油加油,再差幾步就可以回到自個兒房間,就可以關上門了!

「……公子!」小凳子顧不得手裡拿來耙雪的掃帚,隨手一丟,急忙跟上梅鳳殊的步伐。

「這這這,你別跟來,不!你不要開口……我我我……」

「公子!」小凳子的眼在看到衣服上那無法挽救的大洞時,差點兒一翻,就此厥了過去,「……別跟我說這破口是房裡那名現正負傷在床,到現在還沒起來的客人割的。」

「不,這是我……」在發現到小凳子的雙眼瞪到快噴出火花時,梅鳳殊才驚覺到自個兒說錯話。

「啊!別唸,別唸,我求饒,只求你別開金口……」

來不及了。

只見小凳子的叨唸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朝梅鳳殊湧來,當場把招架不住的梅鳳殊給嘩啦啦地沖進房裡,再一路沖下山,最後再咕嚕咕嚕地一路沖進黃河下游的大海裡,然後……滅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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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凳子離開後,原本說說笑笑的輕鬆氣氛彷彿不曾存在過般,整個冷凝了下來,梅鳳殊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自己啥都沒感覺,啥也沒注意到,只是一個勁地低頭喝酒,不安份的眼角則偷瞄著端坐在前頭的石迅。

唉,又要開始了嗎?

「梅兄,要不要來片肉乾?」篤的一聲,石迅從懷裡掏出把匕首,硬生生的插在桌面上,鷹般的雙眼散發出灼亮又逼人的光華。

「呃……能不能只喝酒就好?」看著對方緊繃的嘴角,梅鳳殊只能暗自抑下口中的嘆息,「我就知道不成……那麼,就麻煩賢弟你操勞操勞,切幾片肉乾給為兄的嚐嚐吧。」

「沒問題。」話聲一落,只見石迅抽起插在桌上的匕首,一陣銀光頓時在桌面亂舞,快得讓人眼都花了還看不清;一會兒後,梅鳳殊急得大喊:

「慢慢慢!賢弟別再切了,再切下去,為兄這件難得的好衣裳又要多塊補丁了!」

銀光乍停,洶湧的氣流剎時停了下來,原本堆了滿桌的白梅在氣流的導引下,飛舞的到處都是,灑了梅鳳殊滿頭滿身,倒是石迅身上連一小片花瓣都沒沾到。

「唉唉,幹嘛每次見面都要來上一次呢,再這樣下去,為兄就沒有能見人的好衣裳,真成了滿身補丁的窮酸儒生啦!」

「你缺衣服的話,我可以買給你。」重新落座的石迅氣息沉穩,彷彿剛才揮著匕首,舞上一連串凌厲劍勢的人並不是他,「只要你願意認真和我比上一場,要我供你大半個房間的衣物都不成問題。」

「免了免了,我一個酸窮小儒生,要這麼多衣物做啥,有得穿即可,再者,為兄只是不想有補丁的衣服再多一件,這樣又得麻煩小凳子替我補衣,到時他一定會唸得我耳朵生瘡流膿,餘音繞樑三日不止,想必賢弟也不樂見為兄的陷此困境,對嗎。」看著石迅微皺的眉頭,梅鳳殊再次打蛇隨棍上。

「況且,賢弟呀,你幹嘛老是執著於我呢,天下間能好好和你比上一場,讓你痛快恣意的高手又不只為兄一個,還有華山……」

「打過了。」

「啊?」梅鳳殊愣愣的看著臉皮動都不動一下的石迅,再掏了掏耳朵,「打過了?」

「三年前已比試過,我贏了。」

「贏……贏了是嗎,那……那崑崙?」

「也是三年前,也贏了。」

「那那那……那還有少林,峒山,峨媚……」

石迅露齒一笑,「也是三年前,也都贏了。」

都贏了?怎著,這傢伙是搶著當山大王是嗎,都給他打遍了,那豈不沒有山頭可以讓他打了!

「你……想當山大王?」梅鳳殊怯怯的問上一句,果然,石迅的笑容再次斂了起來,斜瞪他一眼。

「山大王是土匪頭子的稱號,我只不過在三年前的武林大會上打敗群雄,順道摘了個武林盟主的牌子下來而已。」

順道是嗎,好大的口氣呀!

梅鳳殊咋舌,怪不得這個自負的男人會如此執著於自己,每年都得來上個一兩回,騷擾他難得的清靜,原來是早已打遍天下無敵手,難怪難怪。

「哎呀呀,賢弟果然武功過人,連帶為兄的也跟著沾光啦!來來來,為兄敬你一杯。」梅鳳殊拎著酒壺,狀極愉悅地為兩人斟滿了酒再仰首飲盡,但他賊溜溜的眼卻悄悄從袍袖的空隙偷覷著石迅,待瞧見石迅也一同飲盡杯中的酒時,他的唇兒笑得更彎了。

「那明年的武林大會呢?你還要再摘一次武林盟主的頭銜下來嗎?」梅鳳殊捏起塊石迅切好的肉乾,極為享受的丟進嘴裡咀嚼著;這石迅也好功夫,可以一邊切肉乾,還可以一邊和他切磋拳腳,看來果真是進步不少呢。

「不了,這種雜事偶一為之就好,多了只會遭嫉,再不就是惹些不必要的麻煩上身,我可沒那麼多閒工夫來應付那些手腳普普又自封名號的雜碎,我真正想要切磋的,是那些隱世埋名又獨隱深山的遺世高人,這樣,才有挑戰的樂趣。」石迅火辣又猶不隱諱的目光就這樣定定地盯著眼前的梅鳳殊不放,讓梅鳳殊口中咀嚼的肉乾不知該吞還是不該吞,他滴溜溜的轉了轉眼兒後,才把口中的肉乾吞下,白淨的臉皮再次勾起笑。

「就跟你說了,為兄真的不是什麼隱世高人,頂多是個會點拳腳功夫,堪足以保身立命的窮酸小儒生罷了,賢弟真的沒必要這樣執著於我,每每跑到這深山來和我大眼對小眼的,這樣你不厭嗎?不如再去探訪其他靈山,找尋其他高人……」

「你厭了嗎?」聽到梅鳳殊有可能對自己的來訪感到厭倦,石迅的臉色頓時僵了起來,眸色裡甚至添了抹緊張,生怕從梅鳳殊的口裡聽到厭煩二字。

「說厭……倒不至於,其實我還蠻感激你沒事就上梅嶺來探望我,只要別每次都得對上幾招,劃破我幾件衣服,砸壞我幾張桌椅,那為兄絕對只有歡迎之意,何來生厭之說呢。」尤其是他每每都會帶些救急的好酒和米糧來拯救他乾扁瘦弱的小肚皮,光這點就值得他磕頭感激了。

「來來來,再喝一杯吧,酒冷了就不好喝了。」梅鳳殊再為兩人倒了酒,讓對自己毫無戒心的石迅再次一口乾盡,他帶著笑的眉眼裡始終藏著小人之心,可惜這魯頓的武呆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我倆相識已整整五個年頭,難道你從不曾動心,也不曾考慮和我認真比試一番嗎?你明知我要的只有這個,只要一場能讓彼此淋漓盡致,傾盡所有武學的切磋,滿足之後,我就不會再上梅嶺峰來煩你,但你卻從來不肯,為什麼?」石迅試著釐清梅鳳殊這樣老是吊著自己胃口的動機是什麼,但想到以後不再有藉口和機會上梅嶺峰來見他,自己心中又一股煩悶,卻不知悶從何來。

「我有動心。」梅鳳殊垂眼看著酒杯裡的倒影,影中的人兒有著洞察人心的眼和了然一切的苦澀,他大口將酒飲盡,也將影中的人兒嚥下,不讓人瞧見。

「既然有動心,那就立刻到外頭去和我比試一番。」石迅大掌抓住梅鳳殊的手,一個動念就要起身掠至屋外,但當他運氣之際,體內真氣竟然潰散不已,讓他不得不放開手,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下毒?」石迅不信的大眼死盯著梅鳳殊,原來剛剛那一切都在誆他,為的只是掙取時間讓他毒發!

「不,我下的是麻沸散。」

「麻沸散?為何……」再也撐不住身子的重量,石迅重重的倒在桌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終究被疲倦的眼皮蓋上,沈入甜美的黑暗裡。

「問我為何?」梅鳳殊嘆著氣走向倒在桌面的石迅,蹲下身,掀開他胸前的衣襟,果然,一道像是剛癒合沒多久的刀疤就這樣硬生生的烙在他身上,上頭還沾著觸目驚心的血珠,想必是剛才和他比試時才扯裂的吧。

「誰叫你每次都帶傷過來呢,我看你呀,根本就不懷好心,刻意要讓我擔心受怕的,好將你給烙在心口裡,不敢或忘啊。」梅鳳殊嘆了口氣,連拖帶拉的把人高馬大的石迅給拖下桌,然後再一路拖回隔壁廂房內;至於拖行中間偶有傳來咚叩聲,像是腦袋撞擊地面的痛擊聲響,梅鳳殊都不以為意,反正這傢伙皮厚肉粗,死不了人,頂多上個藥就成了。

待咚叩聲的聲響漸悄,人也消失在廂房的門後,躲在一旁端著清粥小菜的小凳子這才探出頭來,喘了口大氣。

「哎呀呀呀,總算撂倒了嗎,看來公子這次又換了新花招,比上次快了一刻鐘呢。」小凳子滿意的咧著嘴,喜的是這次桌椅的損失可以少一些,省得他花工夫去修繕,不然每次等這位貴客走後,他不是得補衣就是得修椅,可累死他了呢。

「小凳子。」像是知道了小凳子正待在門外,梅鳳殊悠然的聲音從門板內傳了出來。

「是的,公子,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嗎?」就知道不會有啥好事,公子一定又有事要他去做了。

「去燒盆熱水來,再把我的銀針和藥箱取來,另外再準備幾個乾淨的帕子,我要用,記住,水要燙,冷一點都不成,知道嗎?」

「是,小的馬上回來。」一接到命令,小凳子忙又把飯菜給端回灶房,準備生火燒水,好險剛才爐子的火沒熄,省了他一頓工夫呢,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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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鵝毛,似梅離枝,清涼如玉,透人心扉……這麼看來,現在也該是盛冬時節了吧?」

梅嶺峰上,白梅樹下,一名身披白色狐裘、頭戴玉冠的白衣男子就這樣傻乎乎地站在雪地裡,一雙眼像是沒有焦距,但更像是發呆,清俊的身影就這樣呆站在白梅樹下看著雪地裡散落的白色花瓣,任徐徐飄下的雪花將自己蓋成雪人兒。

男子的眼巴巴地看著雪地上幾乎與大地融成一片的白色梅瓣,一張嘴開開合合地自言自語著,像是早已習慣一人自顧自的唱合。

「唉,真可惜啊,就這樣硬生生地給糟蹋了,但你若不落下,明年春收就不會有纍纍的梅子讓我釀成梅酒,這麼看來,這世上果真有一得就有一失,但我看你可憐,不知將你拾回去做成梅茶又可否乎……」想到酒,男子背在背後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下,像是酒癮犯了;但這麼冷的天,別說釀酒了,大雪掩地,家中的僕人連要下山去採買糧食都顯困難,還是別刁難他那唯一僅存的僕人好,不然又要聽他碎碎唸的嘮叨抱怨,到時耳朵不生瘡流膿才是奇事。

男人的嘴叨叨唸唸著,但手卻不閒著,早就蹲下身的他正一瓣瓣地挑撿著地上尚可食用的花瓣,並將其兜攬在袍服上,細心處理著。

「雖無酒,但有茶即可,這就是在告訴我們說,窮則變,變則通,沒有梅酒,弄點梅茶解解饞也是可以的,至聖先師說的話我們要聽,畢竟人家可是有滿肚子墨水,比起我這小儒生來可是天與地的差別呢。」

書生繼續叨唸著,連有人影朝他的方向奔來都沒有察覺,只是一個勁地挑選著能入茶的鮮美花瓣,直到一個人影撲倒在他面前,陷成了一個人形的大窟窿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抬頭訝異了下。

「耶?小凳子?你趴俯在我面前做啥?雖然我是你主子,但也不值得你如此大拜呀。」

「咳……呸呸呸!」被喚做小凳子的僕人奮力抬起被陷在雪地裡的身軀,咳呸出滿口的雪。
「公子,咳咳!有客人來了!」

「客人?」男子呆愣了下,這個時節裡有誰能上的了梅嶺峰?皚皚大雪早把能辨視的道路給掩住,能上得了山的,除了獵戶就是熟人,但這山裡沒啥可獵,自然不會有獵戶無故上山,那麼……就是故人了。

可他生平知交極少,能稱得上熟人的故人至今也只有一位罷了,但不知他此時上山做啥,陪他一同對雪地發呆嗎?

「他來做啥?」男子不自覺地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久居在無人的山裡久了,什麼心事及內心話都憋不住,想到就會順口溜了出來,想掩都掩不住。

「他來做啥我是不知道,但他帶來了我們極需的米糧及乾貨,還帶了燒酎要給公子您呢!」小凳子奮力的從雪地上爬起,但新下的初雪又鬆又軟還帶濕,別說跑了,光站都會陷入雪堆裡,可見他剛才是多賣命的奔過來了,簡直就是拿他的小命來賭呀!

「燒酎!?」男子的眼睛發著光,也不顧小凳子還在,就兜攏袍服,急呼呼的往不遠處的小木屋奔去,輕盈的身子在雪地上如脫兔般奔跑著,只印下幾個淺淺的印子,讓正奮力把自己從雪地裡拔起來的小凳子看呆了眼。

「嘖……還說自己是窮酸小儒生呢,哪有人能在積雪數呎的雪地裡這樣跑的,我看不是大俠就是神仙吧。」小凳子邊嘟嚷著邊往小木屋的方面『拔去』,好險尚離屋子不遠,不然被主子拋下的自己恐怕只能凍死在這片梅林之中吧。

清幽的山景固然美麗悠然,但住在裡頭的人好像都會沾染上一種壞習慣,那就是叨叨唸唸猶不自知,只見小凳子從紛落的雪,一直抱怨到主人的無情,動個不停的腳則是用力地踩踩踩,試圖將鬆軟的雪踩地堅硬些,這樣主子踩上去才不會和他一樣悲慘地陷成雪人,但轉念一想,主子踏雪無痕,幹嘛還要他這麼雞婆!

可想歸想,奴性依舊,小凳子仍是邊用力踏著雪,邊朝屋子的方向前進,但那張嘴仍是停不下來,細碎的抱怨聲就這樣環繞山裡,久久不去。



「你來啦!」一股帶著雪的冷風隨著大門的敞開而捲入屋內,而一個清俊的白衣男子就這樣站在門前,眼巴巴地看著地上正放在小火甕烘著的酒瓶,連站在另一旁的高大男子都沒瞟去一眼。

「是呀,梅兄近來可好?」男子走到門前,細心的關上門扉,好掩去不停吹拂而入的冽人風雪,一雙大手則勤快地邊幫他解下身上的狐裘邊拂去他髮上的雪花,熟稔親暱地像是結髮多年的丈夫而不是稱兄道弟的友人。

「很好呀,認識你數年不都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與書為伍,不甚開懷。」雖然正經的回著話,但被人稱作梅兄的男子,那雙眼仍是緊盯在那壺正用小火煨著的酒上,像是渴極的旅人急待的甘露,而高大的男子彷彿也已習慣,只是笑著引他到桌椅前,待他坐下後便拎起那燙人的酒壺,像釣魚似地在男子渴求的眼前勾引似地晃呀晃。

「還記得我叫啥名字嗎?」

「記……咕嚕……當然記得,叫石迅,對吧。」姓梅的男子涎笑著,上下滾動的喉結不斷吞嚥著分泌過多的津液,但他只敢看,也只敢乖乖的回答男子的問題而不敢動手去搶,因為他知道這傢伙不單單只是來看他而已,他還有著其他煩人的目的。

「很好,回答的夠迅速,比前幾次要好上許多,總算不負我多次的探望。」被稱作石迅的男子笑了笑,這才為兩人斟了酒,再從袋子裡拿了些乾肉及瓜子放在桌上,充當嗑牙聊天的下酒菜。

一見眼前的酒杯被斟滿,姓梅的男子立刻端起酒杯大口灌下,被煨的酒有些燙舌,但他不以為意,眼角眉梢盡是快意的滿足。

「啊!人生有酒堪作詩啊!不知賢弟今日特地上山探訪愚兄是有何要事?」

「怕你餓死。」石迅簡短的回答,卻道盡了對方貪懶的性子,相識的這幾年,只要遇到大雪時節,這個懶人便只會呆看著滿山的白梅,連自個兒的肚皮大事都能忘記,待他等到初春雪融上山之際,總能看見兩名面黃肌瘦,餓到只剩下半口氣的一主一僕,所以這次他學乖了,算準了日子便扛著救急的米糧上山,拯救這兩條小命。

「呃……呵呵呵呵,不愧是賢弟,真了解為兄啊。」姓梅的男子尷尬笑笑,人也正襟危坐了起來,但當他撫起袍袖時,猛然注意到袍服裡有著些微鼓起,他攤開袍袖,發現正是剛剛拾起準備入茶的白梅,他獻寶似地將梅瓣堆至桌上,笑得很是燦爛。

「瞧,這是我剛撿下的白梅,本想入茶,但你既然帶了酒來,那就別入茶,改入酒吧。」男子邊說邊丟了幾瓣花葉到兩人杯中,再拎起酒壺倒酒,只見潔白的梅瓣在清冽如水的酒裡浮浮沉沉,別有另種風情。

「你瞧你瞧,這才叫風雅,這才叫享受啊!」姓梅的男子自得的嚷了嚷,然後輕啜起杯中的酒液,和適才的大口胡飲不同,他這次改以小口小口入喉,享受著燒酎甘冽的美味。

「是是。」石迅隨便應了聲,一雙眼在喝酒的同時緊盯著眼前窮酸儒生樣的男子,雖然對方身形瘦弱,個兒也沒多高大,但他卻知道對方的內在絕不如外在般的無能與無用,可他卻不解這男人為啥要放棄自身可能擁有的大好前途與人生,甘願窩在這裊無人跡的梅嶺上,孤獨此生。

「呵呵,石賢弟啊,人說好酒可養生,你瞧瞧我,皮繃膚滑,眼角眉梢皆無紋,宛如十八少兒郎,正是此言的最佳印證,你說不是嗎?」

石迅仔細打量著眼尾泛紅的男人,的確如他所說,他髮黑如墨,皮膚緊繃有彈性,看起來的確青春,但十八少兒郎……

「梅兄,你醉了嗎?」是醉了吧。

「沒醉沒醉,我還記得我叫啥名字,我叫……我叫……糟糕,久居山上,少有人喚我名字,連自個兒都快忘掉了,我叫……對了!我叫梅鳳殊!是了是了,我就是喚這名字沒錯,嘿嘿嘿。」

「我當然知道你叫梅鳳殊,不然我不會喚你一聲梅兄,那,你可又記得我倆相識有多少年了?」

「多少年?」自稱梅鳳殊的男子伸出兩隻手,細數著一根根白淨的手指頭。

「唉,賢弟,你明知為兄文學造詣不錯,就這數字……不大行,所以你根本是在為難為兄的嘛……讓我算算,我們相識已經渡過……六個冬天,五個春天,所以我們相識了……六年?」

「是五年。」石迅嘆了口氣,暗惱自己怎會花了五個寒暑在這個笨男人身上,但花都花了,再怨懟也無用,而且,他相信自己還會繼續浪費光陰下去,直到自己認輸為止。

「我們從文盛二年相識,現在是文盛七年,待這個冬天過去,就是文盛八年了。」

「哎哎,跟為兄的講這年號做啥,我又不下山,不需知道太多世事,不過聽起來像是剛換皇帝不久……哎哎,都說不再過問人間事了,還記得這個做啥。」梅鳳殊敲敲腦袋,像是打算將剛才聽進去的東西給敲出來,但才敲沒兩下就被隻大手給擒住手腕。

「別再敲了,你已經夠笨,再笨下去還得了。」石迅搖搖頭,繼續先前中斷的話題。

「我倆相識已五個寒暑,那年我二十,你二三,五年過去,你不可能馬齒徒長,往後倒退至十八少兒郎,所以今年我二五,你二八,青春小鳥早已一去不回頭了。」

「什麼!」梅鳳殊驚駭地停住不斷往嘴送去的酒杯,直瞪著石迅瞧,「我……今年二八了?」時間過這麼快,他已從青年變壯年了?

「如果當年你沒匡我,瞎報你的年紀,那麼,沒錯,你今年的確已經滿二八了。」

「歲月果真不饒人呀……會不會轉眼間,我已從黑髮變白首呢?」梅鳳殊感嘆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又輕輕笑了起來。

「不怕不怕,我駐顏有術,就算白了頭,也一定是鶴髮童顏的俊小子一個,呵呵呵呵。」

看著梅鳳殊自得的模樣,石迅不解的搖搖頭。真不能理解,一個男人幹嘛這麼在意自己的皮相,美人遲暮這四個字通常只會用在女人身上,身為男人,又有什麼好怕的呢?再說他常隱山中,面貌的年輕與美醜根本就無所用地,還擔心這個做啥。

「公子。」從外頭好不容易回到家來的小凳子,在撿好柴,整理好石迅帶來的糧食後,很盡責的探進頭來詢問。「請問您今天要吃啥?饅頭還是清粥?」

「啊?就這兩樣?」嗔怪的眼色看向石迅,「我還以為你會帶些雞鴨魚之類的上山來呢,趕情只有乾糧?」

「只有乾糧。」石迅很肯定的點頭,「這雪下得太大,我沒法帶太多東西上來,只趕得及帶些米麵及肉干;再說,有得吃就不錯了,如果我沒上來,恐怕你只能啃些乾餑餑度日了,不是嗎。」

「呃,說的也是。」梅鳳殊尷尬的笑笑,對方肯帶酒給自己解饞就不錯了,他也實在不能要求太多。

「那就煮些清粥小菜過來吧,冬天喝熱的好,可以祛祛寒。」

「是的公子。」小凳子把頭又縮了回去,準備去灶房煮食去。

其實沒必要的話他是不想離那兩人太近的,不是他怠忽職守,也不是他不懂待客之道,而是到後來……到後來……就會演變成一種很奇怪的情況,雖然明知自個兒的主子是個酸腐儒生,不會呼風喚雨也沒啥大本領,但流竄在他們兩人之間那種彷彿比武鬥法般的氣氛實在太詭譎了,他只是個平庸小奴才,能別靠近就最好別太靠近,他還渴望著能陪著主人在這山裡活到老死呢,所以他還是惜命點好,惜命點好呀!

小凳子碎碎念著,並刻意放慢到灶房的腳步。唉,他都刻意慢慢來了,只希望待會兒端菜到前頭時,別又發現啥東西破了或給砸了,不然他的小腦袋瓜子真的很難很難不亂想啊,唉!

一連串的碎碎念及嘆氣聲在風雪聲中被掩盡,只留下小凳子唉聲嘆氣的身影踱過長廊,往另一頭的灶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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