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石迅的困惑並沒有維持太久,雪地裡傳來的兵器交擊聲很快就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當他發現箭羽不再如初時一般如雨落下後,他立刻抓起了放在一旁的扁擔就要衝出去。不管剛才那個書呆子說什麼,一人難敵四拳,這麼多的盜匪不是他一個人就可以應付的,他得出去幫忙才行。

但石迅很快的了解到,自己剛才的顧慮都是不必要的。

他的眼膠著在外袍未繫的梅鳳殊上,只見他衣袂翩翩,一個翻身,一個躍起,飛舞的白色外袍就像花瓣一般優雅地在他身上翻飛著,彷彿天仙下凡,彷彿武神降世,就這樣牢牢佔據他的眼,讓他連眨眼都忘了。

梅鳳殊抽出未繫的腰帶,以氣化勁,讓濡濕的腰帶化成了堅硬的利刃,先是打落了不斷射下的箭雨,接著他長髮一甩,髮尾滴下的水珠頓時凝成了冰珠,疾射向竹籬外準備闖入的盜賊,只聽得哎呀數聲,雪地上立時多了四五個有著血窟窿的屍體;但這還不夠,為免再次遭惹麻煩的梅鳳殊足尖一點,靈巧的身形頓時躍上空中,然後落在大批盜賊的中間,笑意吟吟的開口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古聖先賢的話我們要聽,因為那些個全都是人生的教訓,不聽的話會受報應的。」話語一落,梅鳳殊手上的腰帶立時化做長鞭,掃向眾人,只見那腰帶軟如鞭,疾如風,利如刃,所到之處全濺起血沫,讓潔白的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二十餘名的盜賊全數殲滅,一個不留,梅鳳殊沒留下任何活口,甚至連讓人哀求饒命的機會都沒;見血封喉,斬立決,省得還要浪費自己耳朵去聽那些哭求聲,因為他知道,任何時候的心軟,都會帶來日後無窮盡的困擾。所以既然要殺,就要殺個徹底,不然就別殺,這就是梅鳳殊的原則,他可是很聽古聖先賢的話的。

「你……」石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儘管知道自己抓著扁擔站在雪地裡的模樣有點蠢,但他還是無法移動分毫,因為眼前的景像實在太過驚人了!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會武!」

他還以為梅鳳殊只是一個平凡的窮酸小儒生,所以在危急存亡的關頭,自己才會一心只想護著他,寧願失去性命,也要保住這傢伙的一條小命,好償還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可沒想到……自己反倒又給他救了啊。

「我沒說不會呀,再說,你根本就沒問過我。」梅鳳殊眨巴著眼,看起來好生無辜,可是剛瞧過他大展身手的石迅並沒有被梅鳳殊的無辜貌給唬住,只見他皺著眉峰,臉色臭得跟塊石頭一樣。

「這不是問不問的問題吧,如果你會武,幹嘛還需要我雞婆!柴你可以自己劈,水你可以自個扛,有匪人上門時你可以自己擋,那還要我做啥!你……你……你在做什麼?」石迅的數落聲再次腰折,因為他看到梅鳳殊突然蹲下身來,雙手耙抓著地面,像是在找尋著什麼。

「石迅啊……」

「啊?」不懂梅鳳殊口中那抹帶點渴求又帶點垂涎的語氣從何而來,石迅只能呆呆的看著梅鳳殊徐徐轉過身,手中捧著一大把白淨的雪,眨巴眨巴的望著他。

「你想,這雪有沒有女兒紅的滋味呢?」

呵呵呵,石迅低聲笑著,每每想到五年前的那個場景,他都會忍不住低笑出聲,因為他從來沒想到有人能嗜酒如此,連倒在雪地裡的都不放過;不過當時的自己可是氣炸了,只差沒把地上的雪全鏟到溫泉裡融了,好發發心頭的悶氣。

不過,當他把地上的屍體全丟到後山給草草掩埋了後,他還是看不下梅鳳殊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只好幫他將那塊沾了酒的雪給挖起,融化再過濾後,換來了梅鳳殊感激涕臨的笑和小心翼翼捧著的珍惜。
他是不知道那片融掉的雪到底好不好喝,抑或是真的有著女兒紅那珍饈般的美味,但梅鳳殊珍惜的神情讓他感到滿足且愉悅,所以他讓小凳子弄了下酒的小菜,自己以茶代酒的和他喝了一晚,只為了貪看他小口小口啜飲的神情和恍惚微醺的微笑。

隔年春天,他離開了梅嶺峰,立誓要精進自身武學,但他每年都會回到梅嶺峰上,逼迫不情不願的梅鳳殊和他比武切磋,好了解自身武學到底還離他多遠。因為他想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想在危難時可以出手相助,他想讓梅鳳殊看到自己的成長,他想成為能讓梅鳳殊安心倚靠的堅實臂膀,所以他絕不退縮,也不認輸,一定要贏過梅鳳殊才行!

石迅猛地坐起,全身上下竄過的劇烈疼痛讓他臉色微白,十指不禁扭緊了褥被。石迅皺著眉,咬牙忍住那一波波湧上的痛,包紮好的傷口竟會比沒包紮時還要痛上數倍,叫他真要懷疑梅鳳殊是在他的藥裡下了什麼,好故意整他。

待疼痛稍緩,石迅翻開被褥,不意外看到自己全身裹滿了藥膏和紗布,但就連他的小姆指也要慎重其事地包成饅頭樣,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點,明明只是扭到了而已啊。

本欲翻身下床的石迅突然看到了塊奇怪的布,和藏青色的床單不同,這塊布帶白,上頭還沾了紅紅綠綠的血和藥膏,但那質地卻又不像巾帕,反倒像是……衣袖?

石迅拿起那塊布料左右察看著,然後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這……是袖子?梅鳳殊為他割袖?為什麼?

一大堆的問號在石迅的腦子裡轉來轉去,轉得他差點暈了起來。

不不不,他不敢相信,但事實偏又在他的面前,但梅鳳殊豈會不知斷袖的含義,就連他這武人都懂得了,那個窮酸小儒生怎會不知!除非……一抹震驚與了然閃過石迅的眼。

是嗎?原來那傢伙一直對自己有情意囉?那些對自己的包容與微笑,都是源自於內心真實的情感囉!所以明明有高深武學的梅鳳殊才會對他屢屢退讓,不拿出真本事,所以那年他才會在雪地裡救了自己,之後的每一年都用溫暖的笑容歡迎他來訪,並細心的為他診治傷勢;就是因為自己也感受到了這份深切的情意,所以他才會每到入秋就開始盼著下雪,一有寒意就急著採買糧食,一下雪就踏上往梅嶺峰的路,原來……自己早已察覺到,並開始回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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